其一 晨起甚冷；推窗但見天色朦朧。有風，街燈在樹叢中明滅。後山小徑上三兩东谈主影蹣跚而過，操粵語高聲闊論家事，夾器官語言不少，可惡！沖咖啡一杯禦寒。算帐煙斗。讀英國畫家Sir William Russell Mlint與模特兒塞西莉亞軼事，看弗林特裸女水彩畫。塞西莉亞肌膚瑩透，吹彈得破，一頭濃郁長髮散發吉普賽野性，頓感randy！此字不可譯，一譯便雅，雅則原味盡失矣。英漢字典譯"好色的"、"淫亂的"，都不中！翻譯欺东谈主太甚。"那三個婦东谈主都是一般家數，若論面容都有十二分，仅仅風流二字不相等在行"，此句若英譯，譯者亦必死於"風流"二字上頭！ 其二 得露絲倫敦寄來年卡，附一信，謂Three Difficult Women一書甚好，不可不讀云云。早年讀英好意思女作者傳記，连年讀婦女开脱運動著述，已深受婦女之"不快樂"感動，不敢再多讀此類笔墨。Godfrey Smith在The Engish Companion中謂英國既有女皇，唐甯街十號又有女宰相，以致法庭中之女法官，来往所裡之女經紀，牛津劍橋高座上之女學东谈主，英东谈主都可容忍，而婦解運動者可能還不滿意，認為是裝點門面之化裝術，夫複何言！避孕丸、男女对等法案、同工同酬、婦解運動都成事實；关连词，露珠鴛鴦、同性戀愛、女东谈主公社、托兒所等竟摧殘婦女團有傳統意識；魚與熊掌不可兼得，新舊意識形態之瓜代難免变成当天婦女之困惑。英國婦女如露絲者，都中產階級知識份子，半生高下求索而不可自釋，其苦悶可思而知。史小姐曰，婦女有權選擇"快樂"或"不快樂"；此語說來輕鬆，殊不知男權中心論树大根深，婦女雖雲开脱，心魔難棄，"選擇"云云，又是男性社會學家紙上畫餅耳！史小姐還有一句輕桃話說：在好意思國男东谈主心目中，英國婦女沒有好意思國婦女之神經質，沒有蘇聯婦女之雌威，沒有歐洲婦女之辣手；她們依舊是英國男东谈主的"一杯茶"。大男东谈主沙文主義視婦解運動如兒戲，恰似父親之對待小女兒，讓她未必騎在我方背上玩玩，逗她開心良友。無怪乎名伶Simone Signoret有自傳題目曰："叫寰球停一停我要下車"（Stop the world I Want Get Off），半卑半亢，一語谈出婦女之千年职守！姑識之，聊資談助雲爾。 其三 下昼赴商行酒會，都西裝筆挺之四眼老中青精英。與當事者寒暄數語，即去。飯後燈下校對江兆申詩作，更喜其能伸能缩，進退堂奧。江公三藝都精，但仍數詩第一、字第二、畫第三。複葉嘉瑩信。錄Michel Foucault著述英譯出书資料寄舊同學。睡前讀維多利亞時代淫書三十八頁，甚佳甚佳。年來多以淫書清洗心中之责任感。多讀英文古今淫書，可沖淡我方筆下英文之學究氣；劉殿爵旅英四十餘年，英文登峰造極，淺白有致，不知是否过劲自此？明日當去信急告夏志清、劉紹銘求證。夜半得一夢，不可說。 其四 黃昏自希爾頓走路回寓，途經一花店，購freesia一束，幽香撩东谈主，撩起串串英倫舊事，亦悲亦喜。英东谈主鹹愛花草，園藝尤精到，文學作品中更不乏寫花寫草寫材寫林之句。George orwell懷舊怜惜，撰文議論民間陈旧漂亮之外号当天竟都改成學名，不勝感叹："二十年前金魚草都叫snapdragon，当天改稱antirrhinum，非查字典根柢無從發音。毋无私forgetme-not漸漸變成myosotis。其他如紅熱火鉗（Red Hot Poker)勿管閒事（Mind Your Own Business），愛情浴血（Love Lies Bleeding），倫敦之光（London Pride）等亦漸式微，改成植物學教科書中味同嚼蠟之希臘學名！"WilliamKeble Martin牧師八十七歲出书其七彩版块英國花草簡介Concise British Flora in Colour，插圖都親手精繪，于今已銷售千萬本。數日前在艾麗森之古畫鋪中翻得馬丁牧師之彩色花葉版畫一幅，裱工甚精，索價三百港元。艾麗森說色色王国，此畫已為某英籍藏家預訂，足見英东谈主愛花成癖。當年首相狄斯雷利深爱報春花：羅斯萊斯汽車發明东谈主種植玫瑰成專家；張伯倫苦戀蘭花；陸軍元帥威佛爾編印戰時詩集，取名《別东谈主的花》（Other Men's Flowers） 。英國是"花癡之國"，信焉。 其五 倫敦藏書票協會寄來第二卷第二期《藏書票雜誌》，逐頁翻讀，敬爱敬爱無窮。当天中外書癡還是不少，都樸實成熟，無時輩叫囂恣睢之氣，亦多是績學之士，總算教东谈主還有一點寄託。得繼宗三藩市來信，略述搬家搬書之苦，可憐！ 其六 是夜失眠。闲坐書齋凝視一架破書、半壁舊畫，記憶竟如劫後之好意思術館：四壁名畫一幅不留，只剩牆上框痕斑斑！少頃，忽聞窗外夜歸男女嬉笑之聲，開懷到了忘憂无私之意境！东谈主類之灵巧和愚蠢就靠這樣代代相傳。 熄燈。擁被。閉目。苦笑。 --寫於香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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